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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章 拜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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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府的途中。

穆清又吵又鬧,不肯跟澤葉回去,老想往車外鉆。

澤葉沒辦法,一直抱著他哄,手都不敢松開一下。見穆清始終安靜不下來,澤葉抓著他的手往自己臉上抽:“永清,你打我。隨便打。打到你消氣為止。我錯了,我這次是真錯的。”

穆清哭濕了整張臉,顯然是傷透了心:“你都把我丟掉了,就不要來找我。我喜歡住伯伯家,他們對我好,一點不討厭我。你把我送回伯伯家,我不跟你走。你這樣壞,以後還會把我丟掉的……”

他抽回手,不打澤葉,兩個手背不停地揉搓著眼眶揩眼淚,雙眸紅得像只兔子。

過去那麽多年省下來的淚水,終於盈滿決堤了,止都止不住。

澤葉心似刀剮,唯恐穆清哭壞身子。不得已,用兩根手指點暈了穆清,接著從身上取出一塊雪白幹凈的帕子,輕輕為他拭去那些斑駁淩亂的淚痕……兩月不見,他還是那麽瘦,丁點沒長胖。

澤葉擡手觸摸穆清的小腹,小心翼翼地摩挲了許久。

未來的日子,他不會再讓穆清離開他了。

剛一回府,澤葉便收到一封拜帖。

拜帖來自歡國王子,宿宇。

歡國王子攜使臣來訪裕國,於昨日抵達陽城,直接進宮面見裕王,其間還獻贈了不少奇珍異寶。

澤葉與宿宇並無交情,甚至連見都沒見過,如今意外收到他的拜帖,澤葉不免有些疑惑。

列英道:“這宿宇偏偏選擇在大王病重的節骨眼上來訪裕國,未免太會挑時機。他現在還想拖主人下水,竟明目張膽地將拜帖送到丞相府來,毫不避嫌。其心不良,動機不純。”

澤葉笑:“我都走到這步了,倒也無需避嫌。他來便來吧,一杯茶水而已。”

於是,宿宇如期而至。

這歡國王子的派頭,說大不大,說小不小。

一乘雕花綴玉的寶馬香車停在丞相府外,卻遲遲不見裏面的人出來。

列英站在門口迎客,兩手抱劍於胸,雙目微瞇,等得有點不耐煩了。

宿宇的一個隨從頗懂禮數,先對列英作了個淺揖表達歉意,這才轉身微微掀開車上的錦簾,瞅了瞅車廂內那位熟寐的男子,小聲喚道:“公子,快些醒醒,丞相府到了。”

不緊不慢地睜開一對惺忪的眸子,宿宇姿態慵懶地下了車。

只見他體材高瘦,身披錦衣貂裘,腳著鹿皮長靴,形神風流而倜儻,面如美玉,一頭墨發被青色玉冠高高束起,飽滿的額頭上披散了一片飄逸的劉海,頗顯放蕩不羈……其全身上下,無處不顯輕挑,眉目最是多情。

宿宇朝列英看了一眼,又將目光掃視了四周,笑容中帶著一半冷,一半邪,輕快道:“原以為裕國的冬日會很溫暖,卻仍是刺骨啊。這天一冷,我就愛犯困,一不留意就睡著了。”

列英面色僵硬,並不接話,只拱手道:“恭候多時。宿宇王子,請。”

宿宇頷首回笑。

列英將客人領進客堂,命人沏了茶。

“請稍坐片刻,我家大人有要事纏身,隨後就到。”

撂下這句客氣話,列英就把宿宇扔給了客堂裏的下人伺候。

其實澤葉沒什麽要緊事,只是在努力跟穆清認錯罷了。

“丞相大人,久仰。”

主客相見,還是宿宇先同澤葉打招呼。

澤葉一邊走進來,一邊揚唇道:“王子客氣。敝處招待不周,還望見諒。”

說是一杯茶水,列英當真只招待人家一杯茶水。這麽冷的天,堂中連個暖爐都沒有。

還是看到澤葉進來,下人才及時添了個暖爐。

宿宇用手取暖,笑洋洋地侃道:“我曾以為,世間的美男兒大都集中在了川國。卻沒想到,裕國還有像丞相大人這般標志的男子,難得,難得呀。”

澤葉並不喜人誇他標志,當即眸色一凜:“過獎,王子才是絕色。”

宿宇哈哈笑了幾聲。

“澤葉,你我本是同道中人。”

“哦?”

“你過於一本正經,倒顯得我粗鄙了。本有事相求,現下卻也說不出口了。”

“王子有話,但講無妨。”

宿宇身子一偏,把手撐在桌上,托著腮,漫不經心道:“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,本想等閣下主動開口問我,可你的慢性子太令人著急。算了,我直說吧。聽說川國的穆將軍在你府上?”

澤葉斂住最後一絲笑意,放下茶杯:“是。”

“素聞丞相為人慷慨,喜贈物,不知這份慷慨可適用於我?”

“慷慨談不上,人情世故還算略懂。倘或府中有王子看得上的東西,便是贈與你又何妨?”

“果真慷慨!我來此不圖別的,單單想要一個穆清。”

一個穆清,世上能有幾個穆清呢?

澤葉垂眸,隱怒不語。

宿宇急聲催促:“如何?”

“穆清是活物,不是東西。我從來只贈人死物,活的不送。”

“你舍不得,所以不肯?”

“不過是個亡國奴,沒什麽舍不得的。我想要他便要他,若是不合心意,我還能隨手扔了他。”

“既然如此,為什麽不能將他給我?一個俘虜罷了。”

“我不喜歡別人惦記我手裏的人,不論這人的身份有多低賤。”

澤葉陡然站起身,正要讓列英送客,卻在視線外移的瞬間瞥到了穆清的身影,整顆心頓時下沈。

穆清抓著門框露出半個腦袋,眼睛定定地望著澤葉,眼圈依舊是紅紅的。

短短的對視之間,澤葉的腦海裏重覆了無數次這個問題:我剛剛的話,永清聽懂了嗎?

此時此刻,他只恨不得穆清是個十足的傻子!

“穆將軍!”宿宇順著澤葉的目光瞧了過去,僅憑半張臉就認出了穆清,狂喜地沖過去,當著澤葉的面握住穆清的手,把人從頭到腳欣賞了個遍,神情很是激動,“將軍風采如初。可還記得我?”

穆清生怯,嚇得直往後退。

從穆清的眼神中,宿宇察覺到不對勁:“你不認得我了?”

只覺手腕一陣劇烈疼痛,宿宇的手被迫拿開,不能再強拉著穆清不放。澤葉左右一顧,關鍵時刻不見列英的人影,只好將穆清往兩個下人面前一推,隨口吩咐:“把他關回房間。日後沒有我的允許,不準放他出來亂跑。”

宿宇眼睜睜看著穆清被帶走了。畢竟不是自己的地盤,他壓著怒火不敢發作。

待澤葉屏退眾人,他鄭重地對澤葉道:“我想與你談一筆交易。”

“不談。”知道宿宇在打什麽主意,澤葉一口否決。

“你難道不想登上裕國王位?”宿宇說得更加直白,“我能助你一臂之力。”

“不必。”澤葉拒絕,還提醒他,“身在異國,驕縱不得。我勸你謹言慎行,收斂一些。”

宿宇氣得瞪直了眼。

澤葉下逐客令:“來人,送客!”

……

出乎澤葉的意料,當晚的穆清格外安靜。既不罵他,也不哭鼻子了。正當他困惑不解的時候,穆清翻個身,面對他:“伯伯家裏養小豬是為了宰它吃肉,你養我是為了什麽?”

清晰流暢的一句話,像是思考了很久的成果。漆黑的夜裏,穆清的眼睛很亮,如星辰閃耀。

澤葉方要回答他,卻被他搶了先:“別宰我。”

幾乎是哀求的語氣。

“我沒肉,不好吃。”他又補充。

澤葉內心五味雜陳,哭也不是,笑也不是。

穆清想了想,繼續道:“你喜歡我的時候,我也喜歡你。要是你不喜歡我了,別宰我,我害怕。你像上次那樣把我扔掉吧,就扔在伯伯家門口,他們會把我撿回去的。謝謝你。”

一口氣說完,他翻過身子,背對澤葉,不再講話。

這次,穆清沒哭。

換澤葉哭了。

原來被他扔掉,已成為穆清心中最好的結局?

穆清還感激地為此跟他說謝謝?

兩日後,澤葉秘密地將穆清送出丞相府。

目的地並不是穆恒夫婦的住所,而是城郊的一座山莊。

丞相府人多眼雜,澤葉時常為了掩飾弱點而在外人面前口不擇言……他不想穆清再因此受刺激。

車廂之內,穆清在他身邊乖乖坐著,埋頭玩手指,居然不問問他要去哪裏,一個字都不說。

傻子也是這般較真的嗎?

一旦認定某個事實,腦袋就只剩一根筋了。

澤葉伸長手臂環住穆清的腰,將他圈到懷裏來,用最簡單易懂的話解釋:“永清,我昨日是說著玩兒的。我不會扔掉你。我更加不會宰你。我養你是因為我喜歡你。”

穆清不吭聲,只是任由他抱著、吻著。不抗拒,不迎合。

忽的——

馬車猛的一晃,顛簸得十分厲害。

“主人當心!”

正在駕車的列英高聲沖車內喊道。

澤葉抱緊穆清,問:“怎麽回事?”

列英沒有答話,外面已響起刀劍相擊的清脆響聲。

打起來了。

可惡!

穆清這是被狼盯上了。

此前為了保密,澤葉出門時只帶了列英一人隨行,此舉簡直失算。敵眾我寡,吃虧的到底是自己。如今遇襲,為保穆清周全,他必然幫不到列英。

仔細聽外邊的動靜,對方派出的人手絕不在少數,列英多半抵擋不了多久。

嘩啦一聲,車簾被鋒利的刀刃割斷。

澤葉抱著穆清從頂部破車而出,逃過了刺破四面車壁的刀子。

三人站到一起,穆清被澤葉和列英護在中間。一群蒙面的黑衣人包圍著他們,並改換攻略,齊齊退後十幾步,各自拿出背上的弓箭,擺出嫻熟的拉弦姿勢。

每一支箭的靶子都是澤葉或列英。

沒有一支箭是指向穆清的。

“主人,你找機會帶穆公子走,我來斷後。”

列英話音未落,密密麻麻的箭支已從各個方向射來。

根本躲不開!

然而,三人卻像是被無形的保護層籠罩了一樣,安然不受侵害。列英把頭轉向澤葉,很快知其緣故。澤葉內功形成的氣墻足夠堅固,箭支全被擋住,且盡數反向射回,將對方傷倒一片。

可惜,其中一個黑衣人並未中箭,卻假裝倒地。

列英收劍,問:“主人,我們還要前往山莊嗎?”

澤葉斂眉:“不去了,先回……”

言語未盡,一支疾矢迎面飛來,直指澤葉。

澤葉一時呆怔,未曾閃躲。

“嚓——”

箭支刺穿了身體。

穆清的身體。

“永清!”

完全沒有想過穆清會為自己擋箭,澤葉驚恐得張大眼睛,將穆清抱住。

列英眼明心細,見澤葉急於把穆清體內的箭支拔除,忙上前阻止:“主人等等!這箭上有倒刺,輕易拔不出來,強行取出必會傷及筋骨。還是盡快將穆公子帶回去讓餘先生救治吧。”

檢查過穆清沒有傷到要害,澤葉牙槽緊咬:“立即回府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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